堂妹放弃举例,专心吃了口面条。她说,这没什么大不了的,一千二百块钱的事。我问,什么意思。她说,亲子鉴定,咨询过了,一千二百块钱就能做。提交几根带毛囊的头发。加急的话,最快三小时就能出结果。
一时我竟不晓得怎么劝她。你不用劝我的,她说,并把面条搅来搅去,样本我已经提交了,不过没有选加急,大概下周一报告就能寄给我。
谈了半天,竟谈到亲子鉴定上面去了。都忘了问她为什么在厦门。
她说,厦门可真暖和。边说边脱了开衫,搭在椅子的扶手上。她又说,你是来厦门旅游的吗?今天也真是够巧的。
等堂妹又回去派气球,我给女友打了个电话。她没接。那会儿我不该把她一个人扔在公交车上。与其说突然下车是为了追上堂妹,不如说潜意识里不想去鼓浪屿。那地方我四年前就去过一回了,并以为这辈子都可以不用再去了。
突然多出来的这半天,一时也不晓得能在厦门干点什么。堂妹,我总不能看堂妹发气球看一个下午。我和她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共同语言了。年龄,性别,阅历,家庭差异。尽管我们是近亲。
我打上车,回了我们住的民宿。会展中心附近的一个小区,高层复式海景房。用钥匙拧开大门,房主的两只狗开始冲我大叫。主人不在时他们依然认生,还好已经被关在卧室了。露天阳台的推拉门敞着,几条长长的宜家厨房巾在风中飞舞,大概洗好刚晾上去。女友坐在厨房巾下面,正冲着大海的方向抽烟。
你没去鼓浪屿么,怎么不接我电话呢。我与她心虚地对话,一边换上拖鞋。她不看我,看着海说,买不到票,白天的船票都卖光了。我说,就一个破鼓浪屿,摔一跟头就能过去的距离,还能买不到票,还能票都卖完。我其实不是在质疑她说话的真实性。我就是单纯地愤慨这个无聊做作极度商业的破岛。破岛,破岛,破岛。
你够了。她说,所有人都是提前买的票。支付宝,微信,都能买票。然后现场取票。我之前就跟你说过,但你偏不信。
我说,我四年前去的时候,随买随走,怎么可能需要——她打断我,说行了,别提四年前了好吗?现在本地人走本地人的码头,游客必须走游客的码头,买这种限流的游客票,懂了吗?现在不是他妈的四年前了!她站起来,将烟头甩了出去,我们这是28楼。她拂开那几条手舞足蹈的厨房巾回房间了,门摔得啪一声。狗也不叫了。
回程机票订在下礼拜三。我觉得我们大概是坚持不到下礼拜三了。
今天是礼拜五。
在堂妹和我都还只是孩子的时候,我们一度也算亲密。但那样的一个时期实在过于短暂。我比堂妹要大六岁。在我是个小人的时候她没出生,等她稍微懂点事我又进青春期了。
她家的情况我从小知道一点。大概在我上小学五六年级时,去她家玩,就发现她爸妈已经不在一张床上睡觉了。那时候,我已经懂夫妻在一起是要过性生活的。我的三爷看来是没有性生活了。他在外边大概也不会有。三爷算半个残疾人,4岁那年得的小儿麻痹症。后来虽然做了手术,走路还是瘸的,这辈子也不可能跑得起来。我在不懂事的年纪,模仿过三爷走路的姿态,被我爸狠狠打了一顿。
三婶一直对我很好。其实我从没叫过她三婶。从她和我三爷谈恋爱开始,我便叫她沈姨。她姓沈。后来他们结了婚我也没改口。小孩当然是因为不好意思,但大人们也没强制。我跟一些弟弟妹妹都还是叫她沈姨。她自己说她愿意被叫沈姨。听起来又是婶婶又是姨,好像更亲了。小孩听她这么讲当然认为她是更高兴的,但大了回想又觉得不一定。
三叔家在亲戚中间虽然经济条件不是最好的,却是最早买了电脑连了互联网的。小时候的寒暑假,我总爱去他们家里上网,一坐就是一天。南方的冬天潮湿阴冷。沈姨替我罩上宽大的夹棉袍子,给了电炉在我脚边,饭和水果都是端到电脑桌前让我吃。这在我家是不可想象的。一个无组织无纪律无原则的家庭。小孩上网就是不正确的,何况饭还端到电脑桌上吃。
等上了中学我就自由地进出网吧了,也懂老占着别人的电脑用是不对的。有时候我说去三爷家里看书了,其实就是去网吧。但有时候也的确是在三爷家里看书。因为成绩好,说什么大人也都信。三爷和沈姨并不是读书的人。他们一个是修家电的,一个是甩手掌柜。书都是四爷留下的,连他们的房子也是四爷的。四爷在三十一岁那年,死于急性格林巴利综合征引起的心脏骤停。一个没听说,无来由,大家都好像不是很懂的急病。所以丧事也来得很突然。标题回顾:重生之嫁给老男人 跟老男人做好久好快 被好几个老男的做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