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对他了解不太多,只听他父亲说他胸无大志,然而却刻苦非常,就像在跟谁较劲儿似的,哈哈,这倒也算一件奇事。”
萧遥自己琢磨了好几天,他不懂疯秀才到底在执着着什么,也不懂他究竟因为什么才疯;又或者他根本就没疯,只是拒绝活在这国已不国的帝都,然又不敢下手结果了自己,只一味疯癫痴傻,活在自己的旧日子里。
他决定去寻那疯秀才。好问个明白。
疯秀才根本没什么地方可去,自打新政颁了《钦定宪法大纲》之后,疯秀才早已家道中落,空有四书五经满腹,也无用武之地了。他就在如是楼后门的街巷角里蜷缩着度日,就像一块无处安放的垃圾一样被丢弃后就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萧遥赶过来的时候,疯秀才还是那样蜷缩着,一动不动。萧遥刚要开口,但他突然间梗住了,不敢相信地喘着粗气,双手颤抖着将疯秀才身上千疮百孔的破棉絮覆上了他的脸,轻轻地。
疯秀才死了。他深陷进眼窝的双目仍然浑浊,只是连一丝光彩也没有了。
薛会推开门,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,心下不由得叹气起来。
他已连着三天没见到萧遥的人影了。这孩子也真是,有甚么心事了,便自己找自己消遣,想通了固然好,想不开也罢,他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。
他知道萧遥的闷闷不快与疯秀才的死有关,但他不明白萧遥为什么会受到这样大的打击。或许是太过于人情世故,薛会早已对生死这些事看轻了许多。在这个不知明日的年代,脖子还能连着身子,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事,什么别人的死活,这都是像他们这样的人不敢奢求的。总归是与他无关罢了。
然而若是他对着萧遥说上此番之语,萧遥想必是要拔剑的。像他这样的江湖人,又怎么能知道他这种世俗小人的人生准则?薛会不禁心中自嘲。是的,他薛会,俗人一个;为了谋生,他除了杀人放火,什么都做过。收留重云门的人,大约只是他自讨没趣罢了,也算给自己积点阴德。
他又何尝没想过重云门的生活也是好的?不过他总是很快地打消这种想法,不为别的,在一个身世浮沉的时代妄想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,未免太过愚昧,简直痴人说梦一般。
窗外下着连绵的雨,,冷得像雪的温度,萧遥仍然没有回来。
薛会想,或许很快,天就要变作地了。
冬天的京师总有那么一段时日是昏沉的,有种千里黄云白日曛的意思。雪总是迟来的;就比如现在,萧遥坐在屋顶上望了许久,也不见雪一片。但他肯定今日会下雪的,他从没预测出错过。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,等到晚上他回到屋里扯上被子睡了一觉,次日满院就会是铺天盖地的大雪了。
萧遥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传上来。他正欲回头,不想从身后被一双冰凉的小手蒙住了眼。他反而轻轻地笑起来:他认得出身后人身上的气味,是云迟的脂粉。云迟感觉到来自萧遥胸腔的震动,觉着自讨个没趣,自顾自把手撂下来。
萧遥和云迟并排坐在如是楼后院的屋顶上。屋顶不高,从这里眺望,也只能望见些青砖灰瓦,如同海浪一般渐次铺开罢了。远处还依稀有些山川的轮廓。
“已经入冬好久了。”云迟哈了一口气,不住地搓着双手。
萧遥把她的手拿过来,放在手里,“是啊。”他说。
云迟有一刻没有说话,后来她又说:“再过一月就到春节了。”
萧遥对她一笑。
“你……你会在这里过完春节吗?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要走?”
云迟的脸色不太自然,“大家都看出来了,革命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——到时候,谁还顾得上谁呢?京师乱了,要是你们被革命党人抓起来,可是要被枪毙的!我猜你们差不多也就这段时间回去了。”
云迟很聪明,萧遥确实也是这么想的。他和师弟们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,只要他们愿意,不过只有一件,“那你呢?”
“还能如何,跟着薛老板,能走一步是一步罢。”
萧遥的眉不自觉地皱起来,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。“我过完春节再走。”标题回顾:师兄不行太深了 师兄太大了我吃不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