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人在遮着白布的遗体前跪下来认真磕头,他想看看老阿妈口中所说的顿珠比丘脸上的笑容,但时被父亲制止了,阿爸摸摸他的头,说你献一条哈达吧。
不能跟随顿珠去寺庙了,父亲便骑摩托车带黑人去,一路上他即兴奋又有些胆怯。寺庙在山脚下湖边的高地上,背靠着黑色的山体,有一条石子路从坡脚通向大门,寺庙粗糙的土坯墙体厚重扎实,庙门不大,里面房舍也不多,但强巴佛殿高大笔直,屋顶上金色双鹿法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无比庄严肃穆,黑人心里升起了重重敬畏,院子分了三层,最底下一层大院西面的位置正在修建新的佛堂,院子里堆满了木料、砖石和水泥。
出来接他的,正是他后来的教授师父。
师父样貌慈祥,中矮身材,稀疏的短发,古铜色的脸饱经风霜,僧袍很旧,但是洗的干干净净,隔着很远,就能闻到浓烈的草木香味。
黑人跟着父亲一起跪下,给师父磕头,师父什么话也没说,双掌合十还了礼,将黑人扶起来,拉着他的手,带他去了住处。第二天,受了沙弥戒,领了衣服,就这样,黑人成了一位小僧人。
一开始父亲还会时不时来看看他,时间久了就来的越来越少。刚进入寺庙时,黑人被分配只做点粗活,学习寺庙里基本的操持和戒律,一年后,被送到附近初等佛学院学习。
如此三年,黑人将要从佛学院毕业了,他学会了几部经文,懂不少佛理和咒语,而且已经参加过很多次辩经,俨然一个真正的僧人,师父说再过三两年,受了比丘戒,就是真正的出家人了。佛学院离寺庙不远不近,每天课后,他要走回寺庙,完成他的另外两个功课,其中一个必修课是制香。
师父是庙里制藏香的高手,他经常搭车去集镇上买很多种五颜六色的香料,晚上,师父开着昏黄的小灯,火炉里的干牛粪烧的正旺,滋滋作响,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花草香、药香和奇妙草叶子的味道,这时候师父已经将白天打好的香泥分配到几个小喇嘛手上,每人将香泥放置在各自的案板上,推平,压整齐,用长刀仔细切均匀,而后坐下来慢慢用手搓圆,晾一晚,第二天拿出来晒,香干透的时候,就会有人到庙里来收。每个寺庙都有不同的收入来源,香客与信徒的供养与捐赠全部用于法堂的修葺兴建和佛像贴金彩绘,维持寺庙日常生活开支的手段,制作藏香算是一种。
黑人学会了制香,做的又快又好,师父对他手上功夫比较满意,经常带他到集市上采购香料,并给他配了一条念珠,如果念珠上再配上些宝石,就更完美了,黑人心想。但是师父想给他的,却是藏香配料的诀窍,有一次从集市上回来,师父给他取出一个镶着宝石的精致铜等子,说这个宝贝我用了很多年了,称料分毫不差,藏香的秘密就在配料的比例,你试试看。
除了制香,还有另一项非做不可的功课,就是给湖那边苦修的老比丘挑水,诺大一片湖,可惜是咸水,不能喝,四个小沙弥隔四天轮流一次,每次三个来回,要从寺庙下面的冰河里挑水送过去,把两个大塑料桶装满为止。
黑人挑了水颤悠悠地走在望不到头的路上,“要是阿爸的摩托车在这里,一边绑一桶,几分钟就到了。”黑人心想:“要不就买一个大铁桶,一次多存点水,甚至修个水窖,用一个拉水的车子把水窖灌满,这样他就可以每天洗洗脸,也省了我们这样跑,再或者等我哪天也成堪布了,我就给他做这件事。不过话说回来,这老僧人也真是,寺庙里那么多空着的僧舍,哪怕在寺庙后面山坡上筑个小房子来修行也好嘛,怎么一个人要躲到湖的那边。”
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降临了,巴掌大的雪片子下了整整一天两夜,天地之间一片苍茫,草原和终年积雪的雅拉雪山连成一片冰清的世界。夜里大雪压垮了新修法堂的木头梁,天亮以后,师父叫小沙弥们起床,去屋顶铲雪,清理倒塌的木料,黑人刚穿好衣服,师父说你别干活了,去石屋子看看老师父吧。
“可是师父,雪这么深,怎么去?”黑人一脚踩进齐膝深的雪窝子里,问师父。
“你熟路,慢慢走吧,带上些吃的,这雪怕是要些时日才能化,天气预报说,一两天还有大雪,再带床毡子吧。”师父说完带几个人去干活了,黑人只得去收拾师父交代的东西,装了两口袋糌粑,挂在脖子上,将毛毯子折好背上,带了墨镜,拿一根杖子,出了门。
天蓝的如同风平浪静时的大海,黑人在电视上看到过大海,但他觉得大海再大也大不过藏区的天,同样,大海再蓝也蓝不过藏区的天,这片纯洁澄澈的蓝天后头,有佛菩萨对众生怜悯的注视,或者说,这片蓝天,本就是菩萨的眼睛。劲风刮起了地上的雪沫子,打在黑人脸上,他呼着白气,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缓慢地走着,平时走熟了的路,如今却是寸步难行,一脚踩进雪里,另一脚却拔不出来,刚下山没走多远,僧袍就已经汗湿,他摘了毡帽,头上腾起热气。原野上一片寂静,阳光射在雪上,闪着耀眼的冷光,黑人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,环顾四周,嘴里默念着六字真言,脑中闪过那石头屋子和老比丘的样子,或许他那结了冰的水桶里,没有一滴可以喝的水了,要等到雪融化,才能挑水送过去。标题回顾:体验黑人的厉害 被黑人玩得不能下床 黑人好太好长爱不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