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言——是公虎,一根虎鞭一米多长,晒干后还有八十厘米。朋友请他吃了几次老虎肉饺子,把虎鞭也送给了他,让他回家泡酒喝,他的朋友说,什么伟哥伟嫂的,比起咱们长白山的虎鞭,那就好比是拿着油条比铁棍。他说他爱护妇女,不愿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,就用虎鞭做了一条腰带,本来想扎到腰里进北京给你看看,让你开开眼界,但不幸的是让一匹公猫偷去吃了,它很可能把虎鞭当成了干鱼。这一下可是不得了了,村子里的母猫全都逃窜得无影无踪,后来连母狗也逃了。方圆一百公里之内只剩下他家那只兽性大发的公猫,那家伙的吼叫声惊吓得村子里的人夜不能眠。老虎肉的饺子当然是人间最美味、营养最丰富的饺子,觉悟不高的男人吃了老虎肉的饺子百分之百地要犯流氓罪,他吃了老虎肉的饺子虽然没犯错误,但也熬得不行,浑身上下,热气腾腾,好像一台锅驼机。没别的办法,他只好听从战友的建议,砸开黑龙江上厚达一米的冰层,跳到冰水里泡着,当然是赤身裸体。如果不吃老虎肉,跳到黑龙江的冰水里,三分钟就会冻成冰棍,但他泡在冰水里,感到舒服极了。他说他在冰窝子里泡着,江面上热气腾腾,远看好像在江里烧开水。男女老少,许多人赶来看,连对岸俄罗斯的老娘们都来看。有骑着摩托车来的,有骑着大洋马来的,更多的人是坐着爬犁来的。有马拉的爬犁,有狗拉的爬犁,还有用梅花鹿拉的爬犁和四不像拉的爬犁。这些都算不上新,也算不上奇;最新最奇的是一个俄罗斯大闺女,骑着一只老虎来观看。那头老虎在她身下,温顺得像一只小猫。老虎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铃铛,跑起来一片脆响:丁丁当丁了当,铃儿响丁当——好听得不得了。他说:我这人见多识广,见了骑老虎的少女稍微有点惊奇,但绝对没有把这当成了不起的大事;别的人就不行了,他们先是丧魂落魄,狼狈逃窜,看看没事,又战战兢兢地回来,远远地看热闹。老虎驮着美丽得不太像人的俄罗斯少女站在我的面前,她和老虎的口鼻里喷出很多白色的蒸汽,少女的眉毛和老虎的胡子上结了小小的冰凌。少女对着我说了许多的话,叽里咕噜的,一半像唱歌,一半像念咒,可惜我不懂俄语,否则与她对对话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!我不懂俄语,又不忍心冷落了人家,这可是关系到中俄两国人民的深情厚谊的大事,我没有别的办法,只好对着她和她的老虎微笑,我轻易不愿大笑,因为你也知道,我一大笑就会狗洞大开,令人望之生畏,即便是微笑也不好看,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,但事关大局,也就顾不了个人的面子了。我对着她和老虎笑,她也对着我笑,她的笑容那是无法形容的,只能比喻,拿什么比喻呢?只能用老虎肉的饺子来形容她的笑容。她的笑容就像我吃过的老虎肉饺子一样鲜美!我们俩对着笑的时候,老虎默默无声,眼泪好像小河,流到了嘴边的毛上,它伸出紫红色的大舌头,不停地舔着眼泪。它的舌头上满是肉刺,让它的舌头舔一下,半边脸上的肉就没有了,一点也不会留下,露出森森的白骨。我们村子里有个让熊瞎子舔去了半边脸的人,名叫许三,你还记得他吧?说起来他跟你们家还有点瓜蔓子亲戚呢,老虎的舌头比熊瞎子的舌头锋利多了,让它舔一下可不是好玩的。我知道老虎为什么流眼泪,它是闻到了从我嘴里呼出来的老虎肉的香味,我估计这只老虎和让我们包了饺子吃掉的那只老虎是亲戚,但也不是太像,我们吃掉的那只老虎是只公虎,少女骑着的这只老虎是母的,我从母老虎的表情上猜出,被我们吃掉的老虎很可能是它的丈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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