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,“废太后”之说确实值得怀疑,上述《战国策·秦宣太后爱魏丑夫》的故事也是证明,如果真废了,她怎能下令要魏丑夫殉葬呢?我认为“废太后”也属语焉不详,不是废太后之位,而只是费太后之权。
那么宣太后在“废太后”之前有什么权呢?我认为她有参政权。秦昭王那段历史大概是这样的:头一两年是宗族和诸大臣辅政,“诛季君之乱”后,宣太后“自治”,即听政,大约一两年后,最迟也不会超过十年,还政于昭王,形成昭王执政,太后参政,“四贵”辅政的局面(四贵就是穰侯、高陵君、华阳君、泾阳君)。其理由有三:
一、《史记·秦本纪第五》记载:“三年,王冠。与楚王会黄棘,与楚上庸。四年,取蒲阪。”“王冠”之前从未说昭王参与了政事,一旦加冠就出面参与政事了。加冠在古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,一旦加冠就表明成人了,就要主事了。昭王加冠这一年22岁,已经推迟了两年,为什么要推迟,到不是太后揽权所致,更不是昭王无能所致,主要是政局不稳,没有机会加冠。“季君之乱”平定不久就加冠,一加冠,太后就还政,至少当时表面上是如此。
二、以昭王的雄才大略和丰功伟绩来看,他绝对不会容忍大权长期旁落,事实上也没有旁落,而是玩王权于鼓掌之中,这也是有事实证明的。
一则穰侯魏冉既是拥立昭王的功臣又是宣太后的弟弟,虽有“昭王少,宣太后自治,任魏冉为政”的说法,但却并不是一开始就“为政”,也没有一直执掌相位,而是几起几落。《史记·秦本纪第五》记载:“昭襄王元年,严君疾为相……九年,孟尝君薛文来相……十年,薛文以金受免。楼援为丞相……十二年,楼援免,穰侯魏冉为相……十六年,冉免。……二十四年,魏冉免相(之中缺一次复相的记录)……二十六年,穰侯魏冉复相……”
二则壮年时期的昭王执政从容,显得大气磅礴。我们再看一段《史记·秦本纪第五》的一段记载:“十七年,城阳君入朝,及东周君来朝。秦以垣易蒲阪、皮氏。王之宜阳。十八年,错攻垣、河雍,决桥取之。十九年,王为西帝,齐为东帝,皆复去之。吕礼来自归。齐破宋,宋王在魏,死温。任鄙卒。二十年,王之汉中,又之上郡、北河。二十一年,错攻魏河内。魏献安邑,秦出其人,募徙河东赐爵,赦罪人迁之。泾阳君封宛。二十二年,蒙武伐齐。河东为九县。与楚王会宛。与赵王会中阳。二十三年,尉斯离与三晋、燕伐齐,破之济西。王与魏王会宜阳,与韩王会新城。二十四年,与楚王会鄢,又会穰。”不仅攻城略地,更有广泛的元首外交,非常的从容大气。
三则还有一句话也很有意思,就是《史记·穰侯列传第十二》苏代密信中的一句话:“秦王明而熟于计,穰侯智而习于事”,正是说中要害,远比《史记·范雎蔡泽列传第十九》中昭王的自谦语“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,会义渠之事急,寡人旦暮自请太后;今义渠之事已,寡人乃得受命”来得精彩。但这也透露出两个信息,一个是昭王与宣太后母子情深,二个是昭王也经常向宣太后咨询政事。我们可以设想:宣太后并不恋权,昭王冠礼后就逐步将权力移交了,而昭王呢,也不揽权,有事无事爱向太后咨询,充分利用她的经验和才华,并长期坚持了下来。这个应该很好理解,因为他们没有分歧,他们的政治目标是一致的;他们没有矛盾,因为他们母子情深,宣太后坚定支持昭王的帝业,昭王真心感谢宣太后的扶持,形成了政通人和的局面。如果这个仅仅是设想或推断,那么下面的情况就是实证。
三、《史记·范雎蔡泽列传第十九》渲染的“闻秦之有太后、穰侯、华阳、高陵、泾阳,不闻其有王也。夫擅国之谓王,能利害之谓王,制杀生之威之谓王。今太后擅行不顾,穰侯出使不报,华阳、泾阳等击断无讳,高陵进退不请。四贵备而国不危者,未之有也。为此四贵者下,乃所谓无王也。然则权安得不倾,令安得从王出乎?臣闻善治国者,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。穰侯使者操王之重,决制于诸侯,剖符于天下,政适伐国,莫敢不听。……于是废太后,逐穰侯、高陵、华阳、泾阳君于关外。”其实对昭王来说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仅仅是范雎想上位而故弄玄虚的说辞,被昭王利用了而已。因为《史记·穰侯列传第十二》说得很清楚:“昭王三十六年,相国穰侯言客卿醦,欲伐齐取刚﹑寿,以广其陶邑。于是魏人范睢自谓张禄先生,讥穰侯之伐齐,乃越三晋以攻齐也,以此时奸说秦昭王。昭王于是用范睢。范睢言宣太后专制,穰侯擅权于诸侯,泾阳君﹑高陵君之属太侈,富于王室。于是秦昭王悟,乃免相国,令泾阳之属皆出关,就封邑。穰侯出关,辎车千乘有余。”一个“奸说”就全说明白了。其实出“四贵”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太奢华了。如果昭王是个傀儡,那么要废黜深耕了四十年的宣太后和魏冉等是难以实现的;即便昭王不是傀儡,就是后权、王权并重也是难以想象的,一方废黜另一方,必然是政治大地震,不仅有人头落地,还有社会大的动荡。但是历史上昭王四十一年却相当平静,不仅没有动乱,而且一点也没有停止攻城略地的步伐,该干嘛仍然干嘛,对昭王来说,仅仅就是一次大的人事调整而已,完全在掌控之中。这个如果没有长期执政的基础是不可能实现的。标题回顾:秦昭王政治开明成就伟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