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转过头,看了我一眼。我端起酒杯,她也端起来,我们一起喝了一口。她继续说:“我越看越像,忽然鬼使神差的,去握住了他的手。他的手很干燥,没什么温度。我看着那只手,感觉那些表皮细胞像干草一样,早已经死亡了。我当时试着保持正念,很专注。忽然感觉他的手一动,我一抬头,他眼睛睁开了,在看着我。说实话,我被吓了一跳。不过,我是受过训练的。呼吸几次,就慢慢平静下来。我看着他的眼睛,那瞳仁就像晃动的油灯,本来油快烧干了,现在加了一点点油进去,又一点点亮起来。他的眼神很清澈,一点也不像是从这个临终的身体里射出来的。我就看着他,心里默念:‘愿慈爱笼罩你,愿安宁跟随你。’他的眼睛越来越亮,好像活过来了。我想,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。他看着我,嘴张了几下,竟然说话了。他说:‘孩子,扶我坐起来。’我有一点点吃惊,不过还是按他要求的,按了床的调节按钮,一点点把他扶起来。”
“他靠着床板,闭上眼睛,似乎是调整呼吸。等攒够了力气,他睁开眼,看着我说:‘孩子,我时间快到了。我看你是个好孩子。和你有缘分啊。谢谢你来陪我。’
我说:‘您别这么说,都是缘分’。
他又闭上眼睛,深吸了几口气,脸色更红润了一点。然后睁开眼,继续说:‘孩子,你有时间吗?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?我这一生啊,也挺有意思的。’他说‘这’字说的很重,仿佛说的是很多生中的一个。”
“我说:‘愿意听啊,我可喜欢听故事了。’
他说:‘我好久没和人说说话了。’
我就问:‘您没有家人吗?儿女啊?’
他看了一会儿窗外,转头说:‘我太太一年前走了。有一个儿子,在美国呢。我不想惊动他们。’
我点点头,他接着说:‘姑娘,你知道什么是人生吗?’
我说:‘就是活着吧。’
他说:‘姑娘,人生就是体验。就是经历,感受。现在的人们,很多人不知道什么叫感受了。他们每天都活在胡思乱想里。’
他看了一眼我放在床头的手机,说:‘你看,人们离不开这些东西了。每时每刻,都在让自己脱离当下。吃饭吃不出滋味,睡觉睡得不香,就是做爱,都没有感觉。’
我听老人说这个topic,还是有一点意外。不过,我继续安静地听着。
他接着说:‘我这一生啊,经历不少,也体验不少。我很满足。’”
Frannie说到这儿,像是渴了,拿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,一饮而尽。我也把酒干了。然后把两个杯子倒满。她把脸凑近我,忽然伸手去冰桶里拿出一块冰块儿,一下子按在我额头上。我被冰了一个激灵,下意识地把头躲开。她坏笑着:“你不许困。刚刚偷偷打哈欠,以为我没看见?”
我说:“妹子,现在已经半夜了!”
她把脸一扬:“那又怎样?我有点儿饿了。”
于是把睡眼惺忪的酒保叫过来,点了cheese和炸薯角。
“哎呀,这时候有羊肉串就好了!”她说。
“Whisky配羊肉串?说不定不错。”我附和着。
不一会儿,吃的端上来了。我们一口cheese一口酒,不知不觉,大半瓶喝完了。酒意上来,她的脸越发的红润。在昏暗的灯光下,像成熟的石榴。以往,这时候她就会靠过来,躺在我肩膀上,望着天花板发呆。今晚,却显得有点兴奋的躁动。碰了一下杯,喝光了杯中酒,她说:“我继续讲啊,你不许睡,要认真听。”我点点头。
“我给老人到了一杯热茶,他喝了一大口,闭上眼睛静了静神,接着说:‘我小时候啊,生在一个大地主家。那时候家境好。过年的时候,院子里很多放吃的的大缸。东北冷啊,不用冰箱。粘豆包要做很多,就放在缸里。要杀几头猪,猪肉也放在大缸里。还有鱼啊,冻梨啊,一缸一缸的。那时候我小,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。后来,打仗了,地给分了,家里穷了。又赶上大饥荒,那年代叫低标准。没吃的啊,饿啊。我什么都吃过。逮蚂蚱,烧了吃,像虾的味道。抓麻雀,用大口袋套在房檐上,然后敲锣,一次就抓了上百只,造孽啊。用钎子扎蛤蟆,吃蛤蟆腿儿。等到槐树花开了,就去摘花吃那个花芯,很甜的。还有榆钱,味道也不错。最好吃的还有,偷生产队的花生,在地里就烤了吃,真香啊!有东西的时候,吃不出味道。等到饿了,吃什么都特别有滋味儿。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吃,细细的嚼。那时候我就想,要是每天都有妈妈做的辣椒闷子,再咬一口都是沙的烤土豆,人生得多美好啊!’”标题回顾:太大了啊好胀被灌满了 乖夹住h肚子涨灌满 不要了太满了流出来了